其叶菁菁

我想变为晨昏交界时那两小时的光晕

【燃晚】九悔·彩蝶镇

圆一下彩蝶镇的意难平 设定请看上一篇

7000+ ooc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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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一望不见尽头,浓稠如墨,吞没五感,掩盖七情六欲,充斥着未知。


墨燃游荡在这茫茫无际的黑暗里,感官渐渐变得失调,伸出手来也抓不住任何东西,仿佛世间万物都变成了一团虚无,而自己也要在这片虚无中慢慢融化。

这样突然晕倒,师尊一定会担心的……

在这连神识都要被吞噬的空虚里,墨燃隐隐约约地想着,他恍惚着想要醒过来,可无论怎样挣扎,所有力气都像注入到了一汪无边无际的深潭里,半点涟漪都不曾留下。

墨燃在这片黑暗里浮浮沉沉,飘忽不定,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和感官才猛然回笼。


率先感受到的是血。

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这种味道,墨燃其实已经很熟悉了,并不能引起他过多的注意,但这次他的心却不由自主地颤抖,害怕和战栗都不受控制地要冲破心房。

因为这股浓稠的血腥气里,掺杂了淡淡的海棠花香。

随后,触觉也慢慢恢复。墨燃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一个狭小的空间内,四面八方都是类似木头板子一样的东西,而正上方压着一个人。

那人的触感,墨燃太熟悉了。紧实的肌肉,微凉的体温,若有若无的海棠香,柔软的青丝散落下来,正是楚晚宁。

可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那股隐隐的恐惧在他下一秒听觉恢复之后上升到了极点。


在这寂静窄小的空间里,利刃搅动血肉的声音是那么明显,突兀,痛断肝肠。

墨燃蓦地睁开眼,眼前的景象让他遍体生凉,目呲欲裂。

他和楚晚宁正躺在一个棺材里,他被楚晚宁护在身下,正上方的棺盖被一双指甲极长的惨白鬼手穿透,丝缕月光从破洞里挤进来。靠着那微弱的亮光,墨燃看到鬼司仪的五指已经没入了楚晚宁的肩膀,正在毫无顾忌地搅动,翻腾,撕裂,他甚至能听到剐蹭骨头的可怖声音。

心脏像被石磨碾压一样,疼得透不过气来。墨燃一声“师尊”就要脱口而出,喉咙动了动,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楚晚宁微凉的指尖正点在他的唇上,施了消音咒。

那指尖和他的身体一样,都在颤抖,乃至有些微微痉挛。

年少的墨燃对楚晚宁并不上心,只记得当时被厉鬼穿透肩膀的时候,楚晚宁疼得发颤,但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儿就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破棺而出,天问金光四照,如同流星,把鬼司仪和一众死尸都绞成了齑粉。

但此时,寄宿在这个少年身躯里的墨燃却已经与楚晚宁经历了人间匪夷所思的种种,沧海已成桑田,往事不堪回首,以前注意不到的事,现下都纷沓而至。


有微凉的水珠掉在脖颈上,是楚晚宁额上滴下的冷汗,肌肉绷到了极限,仿佛再用一点力气就能断开。他的脸微微抵在墨燃下巴的地方,墨燃能感觉到他咬紧的腮帮子,他应该是咬得太用力了,上下齿轻微摩擦的声音都传了出来,喉咙里隐隐有些闷哼,但在出声以前就被楚晚宁死死封在了口中。

这个姿态墨燃很熟悉,前世他被踏仙君折磨的时候,那种疼极了却死犟着不出声的样子,和现在很像。但那时,除了倔强,楚晚宁的神情里还有屈辱与不甘,现在却多了一丝丝的欣慰。


又是一阵搅动,鬼司仪像是要最后确认一番棺材里的究竟是不是活人,它把爪子又向前捅了一下,由上到下转动着狠狠一抓。

楚晚宁猛地吸了一口凉气,浑身颤抖着,把头往墨燃脖颈里埋了一寸,因为肩膀受伤而垂下来的那只手搭在了墨燃手腕上,他用尽了全部清醒的意识才抑制住自己不要抓上去。他的手垂在那里悸颤了半响,最终还是攥成拳,指甲深深陷入了自己的掌心。

这是你徒弟,他喜欢你另一个弟子,你怎么能因为自己龌龊的心思,活生生糟蹋两个人……

他施着消音咒的手指还稳稳当当地按在墨燃的唇边,但殊不知,手指下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已经泪流满面。


墨燃觉得自己若再不做点什么,就要疯了。

就在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想直接暴起与那鬼司仪拼个你死我活时,对方好像终于确定了棺材里的不可能是活人,蓦地撤了手。

一直憋着的气终于松了出来,楚晚宁虚脱一样趴在墨燃身上,颤颤巍巍地喘着气,但他只休息了一下,就挣扎着在他手心写道:结界已破,不可说话。

墨燃怕他再耗费力气,连忙用力地点了点头,把手放到他后背上,轻轻扶了扶,再圈住他,让他靠得尽量舒服一点。

感觉到他的动作,楚晚宁一愣,这种关怀备至的举动让他心里复杂极了。他一阵懊恼,恼墨燃分明不喜欢自己,还要做出如此让人误会的事情,又恼自己,怎么能让徒弟来安慰。

墨燃这边也很是烦心,他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到底是自己的一场梦,还是真的回到了过去。若说是一场梦,那场景和感触都太过逼真,但回到过去又过于匪夷所思,难道那蛇毒真的直接就把他给杀了?

墨燃认为不会,他当时并不觉得那毒素厉害到能把他在一瞬就置于死地,但眼下情况不明,他并不敢轻举妄动,做出什么太不符合自己年龄身份的事。


不过,他现在对楚晚宁的性格了如指掌,不管怎样,都定要护他周全。


还没等他思考完,天问的金光已经在楚晚宁的手心里聚集,淡淡的金黄色光芒细细流窜,接着突然大盛,爆开了棺盖,木屑纷飞。

他飞身而起,柳藤上的焰火照亮了一方天地,天问急速缠绕上了鬼司仪的脖子,施力一勒,把那惨白的细脖子生生勒断。

“墨燃,千杀斩!”

一众夹杂着灵流的暗箭轰然射出,把鬼司仪剩下的身躯炸得四分五裂,里面猩红色的本体尖叫着窜出来,被楚晚宁的天问迅速缠上。

“汝乃何人?!安敢如此?!!!”

鬼司仪尖叫着,喊声极其刺耳,它扭曲着扬声召唤鬼童,那些个面色模糊的金童玉女和正在交欢的尸体听到指令,蓦地转过头,弯下身子,向楚晚宁和墨燃疾速冲来。

墨燃见状,忙跑到楚晚宁身旁,站到他肩膀受伤的那一侧,掏出符咒,向那些源源不断涌过来的僵尸拍去。

他现在这具身体里没有太多的灵力,也还未收服见鬼,他又不敢使用太多这个年纪不太可能精通的近身格斗技术,是以一时间虽然不至于无法抵挡,但不免显得捉襟见肘。

一个僵尸从左侧撕咬过来,干巴巴的牙齿眼见就要叼住墨燃的胳膊,一道金光却突然而至,顷刻间把那僵尸的头颅抽得粉碎。

楚晚宁的天问还绑着鬼司仪,但他就这样把余下的一段舞成影子,暴窜的灵流扫过之处肉沫横飞,那些僵尸和鬼童却不知疲惫,依然一波接着一波地蜂拥过来。墨燃担心着楚晚宁的伤,又左右弄不干净这些小喽啰,正自心烦意乱,却突然听楚晚宁问道:“看到师明净和陈夫人了吗?”

墨燃回神,努力记着当年事情的发生经过,四周扫视一圈,果然看到摇摇晃晃的两个人夹杂在一众僵尸里面。

“看到了!师尊,你先去带他们走吧!”

又一次见到师昧这个仇人,墨燃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当下来不及捋顺,却也并不想再和他有什么接触。

楚晚宁怒道:”开什么玩笑,你自己能招架吗!你去!“

又一个鬼童仗着身形矮小,钻了空子从地面上俯冲过来,被楚晚宁一鞭子抽段了腰,两半的身子各自在地上扭曲,好不恶心。

墨燃想要反驳,但也知以自己现在的实力打不过这么多受鬼司仪驱使的怪物,虽不甘心,但也只能应道:”那师尊要小心。“

说罢,他飞身抓住师昧和陈夫人的衣领就往外跑,迅速地躲到楚晚宁风的波及圈之外。

看见墨燃到了安全的地方,楚晚宁便放开了鬼司仪,下一秒,天问金光照彻长空,挥舞成风,摧枯拉朽,四周之内,寸草不生。


鬼司仪和僵尸们已成碎末,楚晚宁的烈烈红衣却还在随风飘动,他站在焦黑的土地中央,宛如盛开在阴暗黄泉路上的一朵艳丽的曼珠沙华。

但墨燃不喜欢,他不喜欢这样沾满血迹,妖艳凌厉的楚晚宁,他从来都觉得,还是海棠花更衬他。

他把师昧和陈夫人放到一颗大树下,转身就朝着楚晚宁奔跑过去,脚下生风,健步如飞,没几秒就跨过大片焦土到了楚晚宁跟前。

楚晚宁似乎也被他逃命一般的架势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可是师昧出了什么事?”

在这种时候,他也下意识地认为墨燃会来找他不是因为又有打不过的僵尸,就是别人出了什么事情,现在僵尸都变成碎渣子了,那肯定就是师昧出了事。

墨燃听到他的话,心里的酸苦都要泛滥成灾,他对以前的自己当真是恨之入骨,花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要朝自己脸上扇两个大耳刮子的冲动。

“没有,他和陈夫人都没事,我是担心师尊你……”他顿了顿,目光停在楚晚宁的肩膀上,“你的伤太重了,先处理一下吧。”


现在天色还暗着,楚晚宁又穿着红嫁衣,身上的血色其实并不明显,但那些比衣服要深一个色调的暗红色在墨燃眼里就是如此刺目。

得到徒弟的关心本来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但楚晚宁莫名就有些生气,他不懂墨燃突然丢下师昧跑来自己这里是要干什么,看他笑话吗?

而且被一个徒弟嘱咐着处理伤口也实在丢人,他一挥袖子,冷声道:“不用你管,想办法带那两个人回陈家吧。”

说罢,他忍着痛,转身要走。

墨燃见劝不住他,连忙道:“等等!师尊,我们一起走吧。”

楚晚宁侧目,“一起走做什么?我有话要赶快问陈家人。”

刚要抬腿,又好像想起什么,转身递给墨燃两颗小小的丹药。

“解毒的,给师明净和陈夫人,他们中毒不深,死不了,我先行一步。”

他语气波澜不惊,冰冷到一点水花儿都溅不起来,这要是搁在以前,墨燃定要在心里骂他一番薄情寡义,怨他对师昧漠不关心,乃至见死不救。


可现在这些曾经的心思都像是在挖他的心。

墨燃如今知道了,他这样说话只是种掩饰,是一种面具,那是他痛极了,伤深了,才会带上的。他用冷淡的语气和刻薄的言辞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样人们就看不到他的伤,看不到他的痛。那么在人前,他就又是那个无所不能的晚夜玉衡,北斗仙尊,世人都可以敬仰他,依仗他,仿佛他不会死,也不会倒下。

但楚晚宁也是人啊,墨燃深知这一点。

当年被踏仙君折磨狠了,楚晚宁也是这样的语气,他的言语甚至越痛就越冷。那次被宋秋桐拔了指甲,他骂墨燃的话都能结出冰碴子,气得墨燃以为指甲没了也不过如此,还把他的手按在水牢的水下使劲折腾了一番。

如今想来,当真是懊悔无及。


墨燃的心一揪,说道:“我这就去给他们服下,但弟子只是怕路上又遇到什么危险,学艺不精,不能保护他们二人。”

他知道楚晚宁吃软不吃硬,又补上:“是弟子的错,还要拖累师尊,回去任由师尊责罚。”

闻言,楚晚宁已经踏出去的一步果然收了回来,他回眸盯了墨燃一阵子,似乎在奇怪他今天怎么突然转性了。

“罢了,也是我考虑不周,一起走就一起走吧。”

墨燃欢欢喜喜地应了,去给师昧和陈夫人吞下解毒药丸,架起二人,跟着楚晚宁回了陈家。


抵达陈宅时,师昧已经醒了。他一双泛着水汽的眼睛略带疑问地望向墨燃,脸色带着点苍白,好个楚楚可怜的模样。

只可惜,现在的墨燃再也不会对这幅样子动心了。

他只假装没看见,转过头去盯着楚晚宁审讯陈员外。

接下来的事情和之前几乎相同,楚晚宁逼问陈员外不得果,逐去问罗纤纤的灵,得知了少女的悲惨身世后,怒火中烧,扬起天问就要朝陈员外劈头盖脸地甩下去。

陈员外自然是自作自受,丝毫没有可怜之处,可墨燃却是万万不能让楚晚宁再因为这等人渣去受那戒律堂的数百杖棍的,他飞速闪身到陈员外跟前,挡住了楚晚宁的攻势。

他本以为楚晚宁会一鞭子劈到他脸上,毕竟师昧之前就是这样被开了一道口子,哪知这次楚晚宁却反映极快,蓦地收了手。他沉默地盯着墨燃,眼神锋利如刃,自带冰天雪地,凌冽寒霜,手中天问被他握得死紧,半响后压抑着怒火吐出一个字:“滚。”

墨燃丝毫不为所动,“师尊,这样是犯戒的,为了这种阴险小人,不值得。”

“死生之巅的戒律我不比你清楚?你懂什么?快滚!”

他利索地抓住墨燃的肩膀,要把他拨到一边,哪知墨燃竟然敏捷地一转身,神出鬼没般把手伸到他手心里,把天问抓了过来!

楚晚宁一惊,他对墨燃完全没有防备。而且以墨燃当时的水平,就算他不设防,也是不足以在他手里抢兵器的,这下连带着火气和肩膀的伤痛让他分了神,是以竟被墨燃得了手。

他又惊又怒,厉声呵斥道:“胡闹什么!”

陈员外哆哆嗦嗦地躲在墨燃身后,以为见到了救星,忙不迭告饶:“仙尊,神仙,您心地善良,大慈大悲,我没有直接伤人性命啊!你劝劝这位道长,我家中还有妻儿老小,受不得这等鞭打啊!”

墨燃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冷漠道:“我相信师尊不是无理取闹,是非不分之人,他这样生气,一定有道理。他觉得你该打,那就一定该打,只是……”

转过身,手中天问扬起,“师尊身上有伤,不能为你破戒,再伤上加伤,因此,就由我来代劳吧。”


我说过了,要全心全意地对你好。

你想要的,我给你做,你的劫难,我替你挡。


天问认主,墨燃用不了灵力,所以他使了十分的力气斩劈下去,柳藤破空声声作响,眼看就要把那老头子打得皮开肉绽。

然而,就在天问末端马上要抽开陈员外赖皮一般的老脸时,墨绿的柳藤却蓦然绽开,化作点点星光,盘旋聚集,流回了楚晚宁手心。

“……当真胡闹。”

楚晚宁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酸涩的,欣喜的,还有一丝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甜蜜。就像一生都在喝苦水的人,偶尔在水里加点蜜糖,他只觉得奇怪,却不懂得这叫做甜。

他是真的没想到墨燃会如此相信他,而且为了帮他的那点意气用事,竟不惜去破两百多仗的戒律。

“算了,到一边去,我告诫他们几句话就是了。”

声音还是淡淡的,却不再冷冰冰了。


灵魂超度一日三拜之类的话自是不必再提,楚晚宁吩咐完了,便带着墨燃和师昧回了客栈。

天色已经蒙蒙亮,路上只有一些赶早的小贩在忙手忙脚地摆着摊子,楚晚宁默默看了墨燃一道,五次三番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赶集似的干嘛呢?有什么事等着你吗?”

也不怪他这么问,一路上墨燃确实走得很快,不像除完魔悠闲回家,反倒像被妖魔鬼怪追着后屁股逃跑一样。

墨燃听了他的话反倒非常无语,天知道楚晚宁那半身子的血有多么吓人,他连扫一眼心就要跟着颤一下,虽然这里面多少有关心则乱的缘由,但他依然对楚晚宁异常恐怖的意志力而感到钦佩。

“师尊的伤,要赶紧处理才行,弄不好感染了会发热的。”

他说得诚恳,楚晚宁似是被他赤诚的视线给灼烧了,扭过头不再看他,“……我还不用你担心。”


回到客栈,墨燃匆匆把师昧打发回房间,自己管小二要了热水和手帕,一溜烟儿地跑进了楚晚宁的屋子。

他心急,没有敲门,一进去就看见楚晚宁坐在木桌旁,脸色苍白, 但眼神近乎执拗,一副壮士割腕的样子,颤颤巍巍地抓着肩上的白衣就要往下撕。

墨燃瞬间吓丢了魂儿,冲上去一把擒住他的手腕,大喊:“你干什么!找死吗!”

“……”

墨燃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出言不逊,他把水盆放到桌上,低下头接着微亮的天光和屋里的一豆灯火去查看楚晚宁的伤势。

一身吉服已经被换下了,鲜血淋漓的白衣甚是骇人,没了红衣的遮掩,肩上差不多都被撕裂开了的五个窟窿也变得尤其明显,伤口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有些溃烂,严重的里面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

自从和墨燃归隐后,楚晚宁偶尔生个病受个伤,也万万没有如此严重,再结合上他刚刚的举动,很明显,前世他一定就是这样,自己把已经凝固在伤口上的衣服生生撕下来的。

这个认知让墨燃一下子红了眼眶。


原来楚晚宁竟还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了这种委屈。

明明是为他而伤。

辜负,他如何能辜负楚晚宁这许多。


他满眼都是红色,思绪杂乱,直到一个清凉的嗓音把他唤回来:“怎么就哭了?”

墨燃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淌了下来。

楚晚宁皱着眉,轻叹了口气,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抚上他的眼角,用微凉的指尖拭了拭泪水。

“哪里伤到了吗?还是师明净的毒没解?”

这话让墨燃更加堵得慌了,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楚晚宁就自顾自地接了下去:“你别担心,我这边弄完去给他看看就是了。”

毕竟是自己的徒弟,就算没有墨燃那一层关系,也是要管的。

“不是!”墨燃却急忙否认:“不是的师尊,师昧没事。我只是看师尊的伤好重,我……我心疼你。”

心疼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独自一人地承受。


楚晚宁因为失血而变得苍白的脸颊染上了红晕,难得有了点生气,但他并不懂得如何应对别人宣之于口的关心,踌躇半响,又带上了他那张名为冷漠刻薄的面具,淡淡地道:”用不着,你东西也拿来了,我自己会处理的,出去吧。“

他这违心的疏离骗得了以前的墨燃,却骗不了现在的。

一个温热的手掌轻轻按住肩头,墨燃也不反驳他,直接上手,小心翼翼地开始帮他除外袍。

楚晚宁:“……”

徒弟大了,不好管了。

一个“滚”已经到舌头尖儿了,但感觉到墨燃那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架势,到底没有说出口。

他不甘心让墨燃打破自己花了半生铸就的冰墙,那是他的铠甲,用来抵挡一切失望和伤心,但楚晚宁又不得不承认,他的潜意识在不可抑止地渴望墨燃的温暖,想要飞蛾扑火,把自己的堡垒献上去融化。


光是剥去衣服就足足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楚晚宁那偏执的自尊心让他把痛哼尽数锁在了口中,可饶是这样,墨燃还是剥得战战兢兢,虽然知道不可能,但还是想尽量不去弄疼他。

他把撕下来染血的布条扔在一旁,看见楚晚宁额头上冷汗津津,没有细想,极其自然地抿着袖子替他擦了擦。

太不习惯了,这样被人照顾就像扒了他的壳,露出里面柔软的血肉任人宰割。

衣服已经除掉,墨燃迅速地打湿了手帕,仔仔细细擦拭起伤口,但那些溃烂的地方不割掉是不行的,他只能狠下心,把用火烧过的尖刀抵了上去。

“师尊,你……要是疼,就喊出来,别憋着。”

但用脚指头想楚晚宁也不会同意。

“别废话,要弄就赶快。”

长痛不如短痛,墨燃把心一横,手下毫不犹豫,稳准狠地割下了伤口周围感染的部分。期间楚晚宁咬着下唇一声不吭,末了整个口腔都充斥着血腥味。

他浓密的睫毛帘子垂下来,却也遮盖不住底下迷离的痛楚和水汽。

墨燃飞速把王夫人配的药膏涂在伤口上,然后包上纱布,试了试松紧,确保不会勒得难受。


做完这一切,他已是满头大汗。

楚晚宁缓了口气,慢慢抬起眼帘看向墨燃,少年长得很俊朗,在微弱的火光下眉眼柔和,一双极其关切的神情似要把楚晚宁吸进去。

“……你真的没事吗?怎么出这么多汗?”

墨燃觉得楚晚宁今天不气死他不罢休,无奈道:“我紧张啊,怕弄疼了师尊。”

楚晚宁当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清晨的阳光已经完全从窗棂透了出来,楚晚宁看到了救星一般说道:“不早了,我要睡了。”

“我在这儿守着师尊,睡觉的时候压到伤口就不好了。”

“……”

这小子今天吃错药了吗?!

但楚晚宁不敢再说话了,他怕一开口,声音里的紧张和脸上的绯红就会一览无余。

只不过他虽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墨燃还是看出来了。那一层薄薄的红色像春季里刚刚开始泛红的海棠花,流连在花瓣尖上不可方物,悄无声息,却动人心弦。


只见这朵迷人而不自知的花朵蹭一下站起来,走到床边直径躺下去,用不能再小的声音嘟囔道:“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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