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叶菁菁

我想变为晨昏交界时那两小时的光晕

【山河令】炉香

“老温……”

他唤温客行,声音沙哑,像是窗外呼啸的风。

“阿絮,没事,快过去了。”

温客行安慰他,气若游丝,像是松间飘零的雪。


#又名 一只香炉的repo

#看拟人repo有感

#无差


  00

  我是一只香炉,被摆在长明山顶独栋小宅子中最阔绰的双人卧房里,就在那张紧靠着床的檀香木书案上。

  隔三差五,我就要被唤醒一回,每次都被放入一种带有奇特香味的药粉。那香味悠远绵长,温和清凉,据我多年作香炉的经验,人若是闻了定能一夜好眠。

  这宅子的两位主人之一的周子舒说,这香叫做醉生梦死。


  01

  我是一只香炉,一只专门燃烧醉生梦死的香炉。

  听周子舒说,醉生梦死药劲儿很大,若是下足了剂量,十个大汉也能睡得不省人事。因此想也知道,我若是醒来,必定有人失眠。

  我之前跟着周子舒在京城混,之后很不幸地被遗忘了许久,第一次在这个北风烟雪的地方苏醒时,一旁的床上躺着一个白发的男子。

  他背对着我,三千银丝铺在床铺上,几缕顺着床沿滑下,方要掉到地上,就被周子舒接住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他有这么温柔的神情,小心翼翼地把发丝攥在手心,连着床上那些也一并拢了,轻而又轻地理了理。

  真是奇怪,头发又不是什么易碎物件。

  可饶是他的动作轻到连一丝风都没带起来,床上的人还是醒了。

  那人轻轻哼了一声,缓缓转过身来。我瞪大了不存在的眼睛,想我堂堂产自京城的香炉,那些个玉树临风,沉鱼落雁的绝顶容貌统统都见过,却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眼前这人。

  可惜美中不足的是,美人骨相皮相都好,独独差了些气色,他脸上唇上都是苍白一片,眉头轻轻皱着,仿佛生着大病一般。

  周子舒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他轻轻道:“吵醒你了?”

  美人累极了一般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道:“没有,睡得太久了,也该起来了。”

  说罢,他试图自己撑起身子,可手臂还未用力就被周子舒揽进怀里,把软垫立在床头,让人靠上去。

  后者瞪了人一眼,详怒道:“你才醒了多久,经脉处处都还是碎的,逞什么能?”

  哦,我明白了。

  关头发什么事,原来这位美人才是那易碎物件。


  02

  美人名叫温客行。

  这是我从他们与山下来的一位小公子的谈话中了解到的。

  小公子应该是周子舒的徒弟,看起来却好像和温客行更亲一些,一上来就抱着人的腰不撒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嘴里“温叔”叫个不停。

  周子舒挺担心温客行的,等了一会儿就想把他的小徒弟巴拉下来,可温客行却朝他微笑着摇了摇头,瘦长的手指轻拍小徒弟的背,柔声哄道:“好了,成岭不哭了。大巫不是都说了吗,这伤虽然严重了些,养个三年五载的也就好了。”

  一旁的周子舒点点头,抓住机会赶紧把成岭拽了起来,“你温叔说得对,而且练了六合神功武功还得突飞猛进呢,别担心了,赶紧回去看着山庄的施工。”

  四季山庄在施工?看来发展的还不错,都建二期了。

  我本来不应该在这时候醒来,可周子舒想让温客行多睡一会儿,提早点了些醉生梦死,多少有点要把人熏睡的意思。

  成岭走后,周子舒扶着温客行躺回床上,手搭在他脉上仔细摸了摸,“他没轻没重的,你也由着他,我都怕给你撞散架了。”

  温客行笑了笑,明明是周子舒在照顾他,我却在他眼睛里看出了宠溺的意味。

  “阿絮这是关心则乱,我这么大个人还能被一个小孩儿撞碎了?”

  周子舒看似颇为不赞同,“我看能。”

  他收回把脉的手,把被子给温客行往上提了提,又给我加了一碟醉生梦死。

  “还疼不疼?”他问。

  温客行笑道:“都要被你熏迷糊了,哪里还能觉着疼。”

  这话在我看来非常有道理,周子舒似乎也这么想。他眉眼微微舒展开,轻声道:“别贫了,睡吧,我去收拾下成岭带过来的东西。”

  温客行点头,听话地闭上眼睛,却在周子舒出门后又慢慢睁开。

  他原本平躺着的身子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把头顶在里侧的墙上,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颤抖的肩膀和死死攥着被褥的青白指尖。


  03

  那段时间是我醒来最多的日子,几乎每天都要燃上几个时辰,可醉生梦死也不能这样不要钱的点着,容易给人造成幻觉。

  周子舒显然时刻把这点记在心里,因此我也只能断断续续地观察他们的生活。

  挺遗憾的,因为他们真的很养眼。

  我非常想和周子舒建议,把我当成普通的香炉,点一点那些普通的香,让我能一直看着他们,但先不谈我没有嘴的这个问题,单看温客行和周子舒的潇洒派头,也不像是会点熏香的人。

  于是乎,我异常珍惜醒来的时光。

  起初,我总能看见周子舒把温客行抱在怀里。他让温客行枕在他的手臂上,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从头顶到脑后,再到脊背,是温柔至极的安抚。

  他们贴的那样近,怀里的人像是疼得狠了,战栗的身子把周子舒白色的衣摆也带着颤动些许。

  我想起之前那成堆的醉生梦死也没能掩盖过去的疼痛,不由得心疼起温客行来。

  可心疼这事儿明显轮不到我,还没等我有进一步的感受,冷夜月光下,一颗晶莹的水珠顺着周子舒的面庞滑落下来。

  我愣住了,一时间什么感觉都忘了。

  我隐约还记得,周子舒在京城时不知道作的什么死,往自己身上钉钉子,晚上痛得睡不着时也常常把我唤醒,可饶是那般,我也从未见他红过眼眶。

  “老温……”

  他唤温客行,声音沙哑,像是窗外呼啸的风。

  “阿絮,没事,快过去了。”

  温客行安慰他,气若游丝,像是松间飘零的雪。

  直到药香燃尽,我的视线缓缓陷入黑暗,他们还是这样紧紧依偎在一起。


  04

  我只是一只香炉,不大懂人情世故,对于周子舒和温客行的关系想了很久,最后终于想出了个不知道是否合适的形容词。

  苦命鸳鸯。

  春暖花开时,怀中人掉了个个儿,变成了温客行抱着周子舒。

  其实对于周子舒睡不好这事,我是不意外的。前些日子里他不眠不休地照看温客行,后者有一点动静他都要惊醒,久而久之,习惯肯定要养成。

  更何况,我看他不只是习惯,更多的是心病。

  长明山的夜里万籁俱寂,周子舒经常猛地睁开眼睛,在杂乱无章的心跳和呼吸声中伸出手,又在即将触碰到枕边人时蓦然顿住。

  可温客行早就被吵醒了,他便抓住周子舒的手,捏了捏,再缓缓放上自己的胸口。

  他有时会说一些话,例如“没事”、“我在呢”,末了再千回百转的叫一声“阿絮”,但更多的时候只是无声安慰。

  再之后,他便像之前周子舒对他那样,把人抱在怀里睡,稍微养出些肉的手拍着人的后背,成了山中静夜里唯一的声响。

  不过令我印象最深的其实是一天下午。那日早些时候,温客行把醉生梦死点燃,听他们的谈话,应该是周子舒前天晚上没睡好,温客行想让他在午后小憩一会儿。

  托周子舒精心照料的福,温客行现在日常生活已经不成问题了。他在周子舒睡着后出了门,中途拿着茶盘回来过几次,像是去做饭了。

  只不过那茶壶不冒热气,碗里还是一捧浇了不明红色酱汁的雪,我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界,京城里可没有这种吃法。

  就在他走后不久,周子舒又一次惊醒,这次直接坐了起来。他紧张地向四周看去,空无一人,一下子就慌了。

  “温客行!”

  他音色里的恐惧如有实质,把我都吓了一跳。

  说是惶恐,可他的音量其实并不大,更多的是刚刚清醒时的嘶哑。果然,外面的温客行并没听到,周子舒等了没到五秒钟就跳起来,鞋都不穿就匆忙向外面跑去。

  他跑的太急,把我和温客行早先拿来的茶壶一起掀翻了。

  醉生梦死烧尽的余灰洒在桌面上,被从窗缝溜进来的风一吹,飘飘扬扬落了满地。

  不过幸运的是,我被掀翻到了窗边,得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能看到窗外的景象。

  外面是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风雪飘摇,温客行披着一件红色的大氅正从远处往宅门口走,像一朵凌傲的梅花。

  周子舒从门中冲出去,他还穿着灰白的里衣,仿佛跟雪融在一起了。温客行见了立马快步迎上去,被人扑了个满怀。

  他手中的篮子里有几块晶莹剔透的冰,这下子全都掉到地上。他也不在意,一边贴到周子舒耳边不停地说着什么,一边把他也拢到红色的大氅里。

  苍茫白雪,两朵花开。


  05

  周子舒总说温客行贫嘴,我原来没这么觉得,可是自从温客行身子好到活蹦乱跳的程度后,我切身地体会到了他那副伶牙俐齿。

  不说别的,就上次周子舒光着脚跑到雪地里找他那次,就被他念叨了好久。

  每次他打趣周子舒,被后者作势要打的时候,就会装模作样地说:“哎呦阿絮,三思后行呀,你没了我不行的,还记得上次你鞋都没穿——”

  然后就会收到周子舒更加用力的一拳。

  不过事实证明,天道好轮回。

  不久后,温客行也在夜里惊醒后跑了出去,虽然穿了鞋,但模样之凄惨也不比周子舒好上多少。

  那天好像是温客行妹妹的忌日。

  他的妹妹叫顾湘,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姓温,但这显然不影响他们兄妹的感情。当天傍晚,周子舒久违地燃起了一整包醉生梦死,陪温客行喝了三壶酒。

  “我从不悔。”温客行眺望窗外绵延的山峰,握紧了手中的酒盅,“可那天我不断地问自己,如果我没有开门,她和那傻小子是不是就能活下来,结婚生子,百年好合。”

  周子舒没说什么,又和他碰了一杯。

  “我当时真的希望死的人是我。”

  他说完,好似意识到了什么,讪讪地对周子舒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子舒却笑着摇摇头,打断了他:“生死相依罢了,都听你的。”

  温客行愣住,望向他的眼神如晦涩深潭。

  “怎么?你不想呀?”周子舒难得抓住了捉弄他的机会。

  温客行噗嗤一笑,眉眼弯弯地道:“求之不得,若是哪天阿絮想下山了,小可绝对半个‘不’字都没有。”

  结果当夜他却自己跑下了山。

  他不知做了个什么梦,惊醒后神情恍惚,随手披了件衣服就出了门。周子舒近日被他养的睡眠很好,一时也没察觉,等翻身发现身侧一片冰凉时才醒过来。

  等到天边泛起蒙蒙的晨光,温客行才带着一身湿气回来,进屋的第一句话就是和周子舒道歉。

  “阿絮,对不起,担心了吧。”

  我最开始看周子舒宝贝他的样子,以为他才是被哄的那个,后来才发现他对周子舒的宠爱甚至还要更甚一些,平日里的好话软话都叫他说了去。

  周子舒用内力把他湿冷的衣服和发梢烘干,道:“去看阿湘了?”

  温客行并没有过多伤心的表情,神色自然地答道:“恩,顺带检查了一下成岭带的工程,建的不错,咱们过年可以去小住几天。”

  “今年就别想了,庄里比山上热太多,你离没事儿人还差很远呢,等给我完全养好了再下山。”

  温客行笑嘻嘻地应了。


  06

  我之前说他们两个是苦命鸳鸯,现在想来太不准确。

  明明是神仙眷侣。

  这甚至不是形容词,只是字面意思,上次有个一身白衣,身背龙脊的男人来访,让温客行给他包饺子吃,说他俩反正也不老不死了,不在乎这点时间。

  不老不死的神仙在雪山上相依为命,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生活在那些充满了奇妙剧情话本子里。

  来人叫叶白衣,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位南疆打扮的男人,温客行对他们的态度明显比对叶白衣的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说实话,我也更喜欢这两个南疆人,因为他们给这对神仙眷侣带的礼物是南疆特有的熏香,实现了我当一个普通香炉,日日看着这两位的愿望。

  从我第一次在雪山上醒来已经过了三年,温客行已经恢复到不仅可以跟周子舒打嘴架,还可以真动手的程度了。

  他们打架就是在屋外飞来飞去,嘴里还念叨着什么“上下”,我看不太懂,只知道他们的步伐身姿潇洒卓绝,每每都打得很尽兴就是了。

  张成岭也经常上来,他脸上少了少年的稚气,性子却一点儿没变,不是抱着周子舒的腰就是抱着温客行的,念念叨叨要把四季山庄一整年的大小事件都事无巨细地说给他师父师叔听。

  周子舒嫌他唠叨,但奈何温客行听得津津有味,他也只能捧着一杯冰沙在旁边百无聊赖地一口口吃。

  哦,忘了说,周子舒光脚跑出去那日,温客行放在桌子上的浇了红汁的不明物体就叫冰沙,是他为了讨周子舒开心捣鼓出来的。之后被张成岭学了去,变成了四季山庄的第二业务,生意好像还挺红火。

  等温客行经脉的伤完全养好了后,我就经常被拿到书房去。那里面有成箱的书籍,落着陈年的灰尘,高深莫测的感觉。温客行和周子舒闲来无事就会窝在这里,看完一本武功好像就精进很多。

  但从某一天开始,他们只盯着一册竹简看,竹简上刻着“六合心法”四个大字。

  “天下武库汇集天下绝学,这饮冰食雪的副作用肯定能破除,阿絮加油,我还想吃西瓜呢。”温客行趴在地上,翘着脚,心安理得地看着周子舒挑灯夜读。

  “那温大善人就受累一下,下山一趟去找找叶白衣,这几个地方我都看了三个月了,一窍不通。”

  “我才不去找老妖怪。”

  周子舒无奈,“还因为上次没吵过他生气呢?”

  “阿絮~”这两个简简单单的字搁温客行嘴里好像变成了曲儿一样,每次都能让他叫出花儿来。他嘟起嘴道:“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还不是因为老怪物每次都让我包饺子,我只能包不能吃,馋得很呀。”

  周子舒卷起竹简敲在他脑袋上,“所以啊,为了能吃饺子,也得去找他!”

  温客行煞有其事地捂住脑袋,看似非常不情愿地妥协了,但从我的视角能看到他在偷笑。

  冥冥之中,我意识到这长明山上闲适的生活很快就要结束了。

  而往后,会是更好的烟火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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